一

　　我爱画，尤爱中国画;我爱中国画，尤爱中国工笔画。

　　工笔画，与写意画相对，以工整细细致之美著称，严整，细蜜，工巧，雅致，犹如名媛闺秀，是中国画中的仕女。工笔画，是一首诗，是一首格律严谨的诗。

　　莫高翔的工笔画，以草木花鸟虫鱼为其审美对象，以闲淡而精致为其审美情趣，以立意高远、构造诗情画意为其审美艺术境界，与格律诗同工异曲，是中国花鸟工笔画中的佳作。

　　二

　　雨，绵绵的细雨，如丝如绢，如云如烟，洒落在荷塘青绿之中……

　　一支盛开的荷花，素白如银，心蕊如金，亭亭玉立，莲藕如盘，花瓣舒展，如同观世音的莲花座，尽情地吸吮着天降的雨，纯净的雨，甘露似的雨。 荷叶如盖，色泽墨绿，雨滴如沾;莲花荷叶之间，白鹭静静地仙立，长长的尖嘴，弯弯的颈项，白白的羽毛，躲身于荷盖，宁静安详地站立着。其羽毛之细腻逼真，款款动情，令人叹为观止。

　　唐太宗喜雨，曾写过两首《咏雨》诗，其一云：

　　罩云飘远岫，喷雨泛长河。

　　低飞昏岭腹，斜足洒岩阿。

　　泫丛珠缔叶，起溜镜图波。

　　濛柳添丝密，含吹织空罗。

　　此诗写春雨，注重的是其动态之美，如飘，如飞，如喷，如注，如珠，如镜，如丝，如织，形态各异，境界如画如诗，是画境与诗境的统一。

　　莫高翔工笔下的雨，有此等境界，而又超越了此等境界，主要在于突出雨境的宁静与清新，注重的是其静态与动态之美的妙合无垠，构建而成一种相对静谧的幽然妙悟的艺术境界，寓天地人和的太和之美与作者自身的心态平和之美于宁静自然的书面之中。

　　三

　　秋色，是丰收的喜悦，是心底的期盼，是舒爽的惬意。

　　故园的金秋，是果实累累，是金色的铺张，是游子的梦忆，是乡上的眷恋。

　　莫高翔：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他的工笔画以秋色为主色调者，有《故园金秋》的喜悦与钟情，有《秋实》的丰硕与酬谢，有《野秋》的衰残与神韵，有《霜叶》的凝重与飘逸，有《清霜》的洁白与萧肃，有《艳阳秋》的风骨与俏丽，有《秋趣》的朦胧萧瑟与情趣盎然……

　　这是故园情结，是金秋的爽气与风神的融和，颇有五代野逸画派之遗风，也是作者对严峻的社会人生的一种深邃的真情感悟。其中的《秋实》，以棕树为描绘对象，铺张其叶，勾勒其形，棕白其色，工笔其实，一只小鸟，悠然自得地栖立于其叶杆之上，形态幽然，活神活现。秋之实者，丰硕之果也。这“实”，是天地自然的泽惠，是一年劳累的期待，是艰难人生的回报。而作者以白色为主，以棕色为底，仅于棕叶包裹树干处着色浓重，衬托着整体纷乱而有序的棕树叶片，设色如此淡雅，勾纔如此细腻工巧，不啻是工笔画中的奇葩!

　　四

　　雪，洁白的雪，祥瑞的雪，是美丽的雪，是天女洒落的珍珠花絮，是天帝装扮大地的霓裳羽衣。

　　莫高翔的工笔画，崇尚白色，颇多白雪意象之美。白色的莲花，白色的霜叶，白色的芦苇，白色的竹叶，白色的松针，白色的葡萄，白色的芙蓉，白色的秋菊，白色的蔷薇，白色的牵牛花，白色的棕树叶片……白色，是其画面的主体色调;素白，雅白，青白，黄白，淡白，棕白，灰白，浅白，紫白，构成一种蓝白相间、黄白相间、青白相间、红白相间、棕白相间、绿白相间、黑白相间的艺术境界，体现出一种对冰清玉洁的意象之美的憧憬与对艺术人格之美的热烈追求。

　　雪白，以素雅为美。这是中国先民的审美情趣的展示。在先秦时代，殷人尚白，箕子入朝以后，整个朝鲜民族的服饰以白为美，成就了一个“白衣民族”;而后的医院护士们，以白为美，人称其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雪白，象征着纯洁美丽，象征着天真无邪。白雪飘忽着的大地，白雪沐浴着的花草，没有严冬的寒冷，没有人间的冷酷，没有万物的萧肃，惟有静谧与平和，惟有美丽与善良，惟有生机与芳菲。莫高翔工笔画崇尚白色，正是其绘画艺术追求高雅素朴的美学风格与主观审美情趣的表现。其《瑞雪》之纷飞，其《寒圹》之凝真，其《素》之素雅，其《苇塘浴雪》之沉静，其《雪霁》之雀跃，都是一曲曲白雪之歌，一首首优美的咏雪诗篇。

　　五月，温和柔媚的一轮明月，是最令人遐想与追慕的艺术境界。 一镰弯月，一轮圆月，是景，也是情，是昼，也是诗。

　　莫高翔工笔画中的月亮，多事圆月，是皎洁的明月。其《冬去春来》满纸都是严冬衰残的芭蕉叶，着色灰暗，褚黄白相间的芭蕉残叶里，辉映着一轮洁白的圆月，熠熠光辉被两片芭蕉叶尖遮挡着，显得格外耀眼，凸现了“冬去春来”的画意。凝重而爽朗，残败而质朴，老道而新奇，寓意十分深远，境界非常高雅。

　　芭蕉，以芭蕉题诗，历来是诗人吟咏的对象。唐人张说《戏题草树》诗云：“戏问芭蕉叶，何愁心不开。”霜打芭蕉心不死，作者以《冬去春来》为题，以工笔写芭蕉残叶，笔有尽而义蕴无穷。

　　其他如《月晓清风欲坠时》、《月色空朦》、《宜霜》等作品，构思新颖，以月意象为描绘对象，却将明月掩隐在画面之外，画面中的花鸟水草，只写其色，绘其意，抒其情，张其心，构造一种月光下的朦胧意境之美。

　　这是月光的世界，是月色空朦的世界。

　　月色的美，是朦胧的美，是纯洁的美，是尘世之外的一种宁静平和之美，也是莫高翔工笔画中的意境之美。

　　六

　　画的生命力，在于自然本色。这种本色，来源于天地自然。

　　莫高翔的工笔画，特别注重其生命意识，具有强烈的艺术生命力。而这种生命力，全体现在它的艺术本色，在它对天地人和的大自然所赋予给花木草鸟虫鱼之类描绘对象的勃勃生命。作者用笔细腻，构图简约，着色淡雅，却神态活现，情趣盎然，境界层出，表现出其画笔之功力，是中国工笔画中的逸品。

　　莫高翔工笔画所表现的生命意识，还突出在其题名上面。昼的题名，是画眼，是点睛之笔。莫高翔特别注重画名的创意，往往一名之出，画面为之诗化，境界因之高雅。如以《竞》为题描写竹葵者，一个“竞”字竟将其竞相向上的姿态神情，写得如此惟妙惟肖，一支支长茎的竹葵蕴涵着多少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还有《晨曲》、《长春》、《早春》、《丹霞》、《清香》、《蝶恋花》、《一缄芳菲为谁开》之类，题名如同画面，充满着朝气、生气、锐气与志气，其中含蕴着的生命意识，不啻是一支支生命的赞歌。

　　生命意识，成就了工笔画的活力，也成就了莫高翔工笔下的艺术境界。

　　生命永恒，天地人和的艺术境界永恒!

　　蔡镇楚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冬去春来

故园金秋

花影戏游鱼

月色空朦